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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Vol. 40 >Issue 2: 13 - 22

DOI: https://doi.org/10.15957/j.cnki.jjdl.2020.02.002

区域经济理论与方法

制度变迁下国有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演化——以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为例

  • 彭宝玉 , 1, 2 ,
  • 张庆华 1 ,
  • 李小建 1
展开
  • 1.河南大学 环境与规划学院，中国河南 开封 475004
  • 2.河南大学 环境与规划国家级实验教学示范中心，中国河南 开封 475004

彭宝玉（1972—），女，河南邓州人，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金融地理与区域发展。E-mail：。

收稿日期: 2019-03-27

  修回日期: 2019-08-12

  网络出版日期: 2025-04-01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601120)

收起

Rural Service Network Evolution of State-Owned Commercial Bank under the Institutional Change: The Case of Lankao Branch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 PENG Baoyu , 1, 2 ,
  • ZHANG Qinghua 1 ,
  • LI Xiaojian 1
Expand
  • 1. College of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4，Henan，China
  • 2. National Demonstration Center for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4，Henan，China

Received date: 2019-03-27

  Revised date: 2019-08-12

  Online published: 2025-04-01

Fold

摘要

经济转轨背景下农村的银行服务网络呈现出不同于城市的演化特征。从制度变迁角度建构分析框架，基于历史、调查与访谈数据，以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为例，探讨我国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演化动力机制。研究表明：国有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经历了恢复成立后的快速扩张和密集的人工网点服务，市场化改革中农村业务收缩和大规模网点撤并，到新时期人工、自助、电子、代理等多元服务渠道扩张；农村银行服务网络演化是商业银行和制度环境相互作用的空间过程，普惠金融战略下我国特别强调金融服务的均等化和基础金融网点的全覆盖，商业银行不断借助新的伙伴关系开拓农村市场，其中合作代理日益发挥重要作用。不同地区、不同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模式的差异，农村银行服务网络转型对农村社会经济发展、金融生态环境改善、农民金融素养提升的影响等还需进一步研究。

关键词： 国有商业银行; 农村金融服务网络; 空间演化; 动力机制; 普惠金融; 兰考县

本文引用格式

彭宝玉 , 张庆华 , 李小建 . 制度变迁下国有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演化——以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为例[J]. 经济地理, 2020 , 40(2) : 13 -22 . DOI: 10.15957/j.cnki.jjdl.2020.02.002

Abstract

Based on instit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an analytical framework,including the change of banking institution,rural finance reform,urban-rural relationship,and the progress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has been proposed to explore the dynamic mechanism of the evolution of commercial banks' rural service network. Taking Lankao County Branch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as a case,based on interview and survey data,the paper firstly explored the spatial evolution of its service network in 1980-2016. Then the paper explored the dynamic mechanism of rural banking service network evolution,which indicated the evolution of rural service network of state-owned commercial banks is a spatial process of interaction between commercial bank and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Under the national strategy of inclusive finance,the supply of financial services in rural China specially emphasized on full coverage and equalization,and commercial banks increasingly used information technology to explore new organizational models and partnerships to expand rural service networks,among which agents in branchless banking play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Compared with the shrinking trend of bank physical branches under the rapid progress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the banking service network of in China rural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diversified and equalized. The impact of these new service outlets on rural modernization,rural economic development,financial ecological environment,farmers' financial literacy and so on,needs to be further studied.

Key words： state-owned commercial bank; rural banking service network; spatial evolution; dynamic mechanism; financial inclusion; Lankao County

作为典型的多区位企业，银行通过其服务网络实现服务供给、产品销售、市场占领、空间扩张、企业增长等。银行服务网络在空间上的变化，不仅影响银行自身的利益，还影响不同区域和人群的金融服务可得性，进而影响不同区域的经济发展，从而成为金融地理学的重要研究内容。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银行网点关闭地理[1⇓-3]、银行网点区位及影响因素[4⇓⇓⇓⇓-9]、银行服务网络的变化[1,10⇓-12]等方面。但由于金融业显著的空间集聚特征以及城市金融活动密集，已有研究较多关注城市银行服务网络，而对农村银行服务网络探讨较少。在新的普惠金融理念下，农村金融发展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服务创新日益活跃，并形成一系列国际经验，如巴西的代理银行模式，印度尼西亚的无网点银行业务模式，肯尼亚的移动银行等[13]。近年来我国为解决农村金融排斥问题，自中央、有关部门到地方政府出台一系列政策促进农村金融服务供给，农村出现许多新的服务空间组织形式，如依托乡镇百货店、供销社、农资连锁店、通信运营商等投放电子化金融服务设备，设立流动服务网点，建立三方合作的惠农支付网点，在新型社区设立金融服务中心等[14⇓-16]，农村地区的银行服务网络发生很大变化。截至2017年末，我国农村地区银行网点数量12.61万个；每万人拥有的银行网点数量为1.30个，县均银行网点55.99个，乡均银行网点3.93个，村均银行网点0.24个；农村地区拥有助农取款服务点91.4万个（其中，加载电商功能的13.98万个），覆盖村级行政区51.56万个，村级行政区覆盖率达97.34%，村均拥有量为1.73个[17]。全国基础金融服务已覆盖53.13万个行政村，行政村基础金融服务覆盖率为96.44%，较2013年末上升13.6个百分点[18]。在信息技术快速进步、互联网金融快速发展驱动、银行物理网点作用不断下降[19]背景下，农村的银行服务网络却呈现欣欣向荣的发展态势。驱动这种变化的动力机制与城市相比有何不同成为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以中国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为例，从制度变迁角度对此进行探讨。

1 理论分析

1.1 银行服务网络演化

营业网点和服务渠道是商业银行服务网络的重要构成要素，也是商业银行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体现和市场营销的重要载体。数百年来，银行在人类社会经济体系中扮演着基础性核心作用，业务形态和服务网络非常稳定。但近几十年来，银行的服务网络和业务形态发生剧烈转变，对此Brett King提出了Bank X.0概念来描述和分析这种变化。Bank 1.0是完全以银行网点为基础的银行业务形态，这一体系自银行诞生之日起到现代，历经了数百年而没有发生质的改变；Bank 2.0是在网上银行推出后，客户依赖银行网点的行为被迅速改变，很多基础性的银行业务可以直接通过电子渠道完成；Bank 3.0是在智能手机出现后，人们可以在移动中（车上、路上）享受到银行服务，不需要到银行的物理网点；Bank 4.0依托人工智能、语音识别设备、无人驾驶、5G通信、区块链等创新型技术手段的发展和普及，将银行业务直接嵌入到用户的日常生活场景中，完全脱离现有的物理网点和以物理网点为基础的渠道延伸[19]。从Bank1.0到Bank4.0，银行服务渠道逐步由物理化走向数字化，客户体验由高摩擦走向低摩擦，电子渠道对物理渠道的替代性越来越强，传统的物理服务网点不断减少，全球银行业步入物理网点缩减时代[19-20]。
金融地理学对银行服务网络的关注始于1980年代发达国家的银行业重构。在此过程中，主流银行大规模关闭物理网点，然而网点的关闭在地理空间上是极不均衡的，由此形成对一些地区严重的金融排斥[1⇓-3]。如1989—2012年，英国银行和建筑协会网点总量的40%多，约7 500个网点消失；关闭率较高区域（传统制造业区）的机构网点关闭量是低关闭率区域（郊区和小镇）的3.5倍[12]。1981—1988年澳大利亚银行网点减少20%多，南威尔士2/3的乡村社区没有银行网点，尽管研究期内人口正常增长[3]。2009年以来，发达经济体银行网点总数减少了8%~22%，平均每年减少1.5%~2%[19]。
已有研究表明发达国家银行网点的关闭是管制环境变化和信息技术进步背景下，商业银行对金融业日益激烈竞争的自然反应[1,12,19-20]。以自由化和放松管制为特征的金融管制环境变化，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进步引发发达国家的金融创新浪潮，新型金融产品和服务爆发性增长，电子货币、网络银行迅猛发展。大量方便、快捷、廉价的电子服务渠道出现，为降低成本，主流银行大规模关闭运行成本日显高昂的物理网点。“几乎所有的零售银行都在寻求减少其分布广泛、成本巨大的分支机构，转而尝试新的为客户服务方式”[1]。随着电子服务渠道的大量使用，移动支付和互联网金融的快速发展，以网点为基础的银行发展和扩张模式也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19]，发达国家应对金融排斥的公共政策也不再关注机构网点分布问题[12,21]。尽管有研究认为银行物理网点对于顾客的物理感知和信任安全感[12]，信息交流和决策谈判[22]等具有重要意义，但越来越多银行开始削减线下网点数量，将更多资源投入金融科技领域，转型和创新服务渠道。
与发达国家一样，中国的银行业也经历了大规模的机构网点撤并[23]，并引发银行机构网点空间分布的巨大变化[23⇓⇓-26]和对农村严重的金融排斥[27-28]。然而与发达国家不同，中国银行业机构网点的大规模撤并并不是发生在信息技术快速进步、自助银行迅速普及背景下，而是为了提高国内银行竞争力、应对加入世贸组织后外资银行进入、实施市场化改革背景下发生的。而且我国的商业银行在经历大规模网点撤并之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扩张发展[29]，并在增加机构网点、扩大市场规模的过程中调整空间布局。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和特殊的转轨发展背景使商业银行的服务网络呈现独特的变化特征，已有研究已有涉及[23⇓⇓-26]，但对农村地区银行服务网络的变化还缺乏探讨。

1.2 中国农村银行服务网络演化

与城市金融相比，农村金融表现出诸多不同。第一，在二元经济结构背景下，农村金融发展具有极强的外生性[30-31]。在二元经济转换第一个阶段，农村金融的主要功能是促进工业化，农业支持工业、为工业提供积累；在二元经济转换第二阶段，“农村金融一方面将农村金融剩余全部保水于田，另一方面还连同城市金融，将一部分工业金融剩余转移到农村，以实现工业反哺农业与城乡协调发展，促进现代一元经济形成”[30]。第二，农村金融发展相比城市较为落后，农村金融需求多为基础金融服务需求。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背景下，农村经济发展深受国家城乡关系制度政策的影响，而农村经济发展通过金融需求影响着农村金融发展。第三，农村金融市场具有相当特殊性，如客户弱势、需求小频急、服务成本高、信息不对称突出等。农村金融市场需求的空间分散性使服务供给中的空间临近性成为金融排斥和金融包容的显著标志，普惠金融战略下我国特别强调金融服务的均等化和基础金融网点的全覆盖，信息技术的进步越来越成为各商业银行实现政策目标的手段。
农村金融，需求和供给以银行服务为主，商业银行是提供银行服务的主要微观主体，各商业银行农村银行服务网络的集合构成了农村金融的主体景观。农村金融发展的外生性和农村金融市场的特殊性使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深受包括城乡关系、银行改革、农村金融发展政策等在内的制度变迁影响。离开了经济活动赖以存在和形成的不同社会制度，就不能对经济景观的形成和演化有充分的理解[32]。对于中国农村银行服务网络的演化，不能仅仅考虑技术进步因素，更需要将其置于特定发展背景下才能理解。本文从制度变迁角度建立分析框架，探讨农村银行服务网络演化的动力机制（图1）。
图1 商业银行农村银行服务网络演化动力机制

Fig.1 The evolutionary drives of rural service network of commercial bank

2 研究案例与数据

中国农业银行是最早开办农村金融业务、农村营业网点最多、农村业务占比最大的商业银行，为农村正规金融机构的核心，在国民经济发展特别是农村经济领域，肩负着重要使命。截至2016年末，中国农业银行有境内分支机构2.3万多个网点，有50万名员工，其中54%的网点、43%的员工分布在县域；全行超过18万台自助设备中，48%分布在县域；建设惠农通代理点64万个，覆盖全国75%以上的行政村；代理城乡居民养老保险1 378个县，代理新农合近千个县，其他涉农代理项目近万个[33]。县支行是大型商业银行经营管理农村金融业务的关键层级，也是农业银行三农金融事业部的基本经营单元。
兰考县位居河南省东北一隅，地处豫东平原，是传统农业大县，曾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2017年成为全国第一批实现脱贫摘帽的国家级贫困县。2016年末兰考县总人口85.18万人，城镇化率36.71%，人均GDP在河南省106个县市中排名第39位。近几年来兰考县先后获得国家新型城镇化试点县、全国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综合性示范试点县、河南改革发展和加强党的建设综合试验示范县、全国首个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等多项改革试点。较差的发展基础、多项改革政策的叠加、近几年快速的经济发展、活跃的农村金融创新、快速推进的普惠金融，使兰考县成为见证中国农村金融改革的典型县域之一。自1980年兰考县农业银行正式恢复成立 ① ，到2016年兰考县国家普惠金融改革示范区的设立，中国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完整经历了改革开放以来大型商业银行在典型农区自专业银行、商业银行到国有控股商业银行的发展历程，制度变迁跨度大，农村服务网络变化大。
本文研究数据主要来自历史资料收集和对有关部门的访谈调查。其中服务网点位置数据，2004年以前来自《兰考县农村金融志1914—1999》《兰考县县志1990—2003》《河南省金融机构图》和《中国农业银行开封市分行行志（1955—2004）》；2004年后的数据来自作者的调查。2015年7月和2016年7月作者两次访谈中国人民银行河南省兰考县支行和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的管理人员，了解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的发展历程、发展现状、网点分布、服务模式、相关政策与制度支持等。为更好反映历史变化，兰考县的矢量地图采用2015年的行政区划，辖5个镇、11个乡（分别是城关镇、堌阳镇、南彰镇、考城镇、红庙镇、城关乡、三义寨乡、坝头乡、爪营乡、谷营乡、小宋乡、孟寨乡、许河乡、葡萄架乡、阎楼乡、仪封乡），5个居委会，454个行政村。

3 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服务网络演化

1979年中国农业银行恢复成立，为适应农村经济迅速发展的需要，快速增设营业网点、增加从业人员以服务于各县及市郊农村发展。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于1980年恢复设立后，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在每个阶段，服务渠道和网点分布呈现不同特点。

3.1 恢复成立后的快速扩张阶段

1980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恢复设立后即在农村区域快速扩张发展。至1983年底，全县16个乡镇均设有营业所，办理乡及以下行政区域工农商等存款、贷款、结算业务。1984年后，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才开始在县城内增设网点，设立了车站营业所、中心电脑储蓄所、北街储蓄所、陵园储蓄所、道北储蓄所、伊斯兰储蓄所等，并在堌阳镇增设商场储蓄所，建立三义寨储蓄所等。营业网点最多时，中国农业银行在兰考县有17个营业所、1个支行营业部、8个储蓄所，共26个。之后多年，兰考县一直保持这么多网点，直到至1997年底（图2）。
图2 1997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的营业网点

Fig.2 Service outlets of Lankao Branch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in 1997

这一时期农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完全依赖密集的人工服务网点，并通过大量设立和借助金融代办站点扩大业务量，形成县支行—营业所—储蓄所—代办站点的行政等级制结构。支行为具有管理职能和功能相对综合的服务网点；营业所和储蓄所为单一储蓄服务功能网点。

3.2 市场化改革中的农村业务收缩阶段

这一阶段大致为1998—2007年。1998年农业银行河南省分行提出，对地处偏远、当地经济不发达、人均存款余额少、发展潜力不大的分理处、营业所和储蓄所，予以撤并或向经济发达地区搬迁。2000年农业银行河南省分行进一步提出，农村营业机构应从经济落后的地区分期分批逐步退出，只在经济发达、城乡一体化程度较高的中心集镇保留网点，对存款余额在500万元以下的营业所，必须坚决撤并，存款余额虽然500万元以上，但达不到保本点，没有发展前景的营业所，也可以撤并 ① 。
在此番改革中，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共撤并基层网点21个（表1）。至2005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只剩下5个营业网点。其中县城2个，分别是支行营业部、建设路支行；乡镇只有堌阳镇、考城镇和南漳镇3个镇有营业网点，其余13个乡镇的营业网点均撤销（图3）。之后多年农业银行在兰考县一直保持5个营业网点。但自2003年，这些网点内开始增设自助服务设备，如自动取款机、查询机等，至2008年全县5个营业网点实现自助设备全配备。
表1 1998—2004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撤销的营业网点

Tab.1 The closed outlets of Lankao Branch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in 1998-2004

撤销年份 撤销机构名称（所在地）
1998 兰考县堌阳镇商场储蓄所
1999 兰考许河营业所
2000 兰考谷营营业所，兰考孟寨营业所，兰考闫楼营业所，兰考葡萄架营业所，兰考城关镇伊斯兰储蓄所，兰考城关镇北街储蓄所
2001 兰考县支行东坝头营业所，兰考县支行三义寨储蓄所
2002 兰考县支行营业部，兰考县支行陵园储蓄所，兰考县支行三义寨营业所，兰考县道北储蓄所
2003 兰考县支行仪封营业所，兰考县支行城关营业所，兰考县支行爪营营业所
2004 兰考县支行红庙营业所，兰考县支行中心电脑储蓄所，兰考县支行小宋营业所，兰考县支行中原营业所

注：根据内部资料《中国农业银行开封市分行行志（1995—2004）》整理。

图3 2005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的营业网点

Fig.3 Service outlets of Lankao Branch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in 2005

经过大幅度的网点撤并和业务收缩，农业银行基层营业网点的经营效益显著提升。但大规模的网点撤并，使众多乡镇成为金融服务空白区，农村金融服务弱化问题突出。留下来的营业网点，大多只存不贷，成为资金外流通道，农村地区面临严重的金融排斥，极大地影响和制约着农村经济的快速发展。

3.3 新时期重新布局农村市场阶段

200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明确农业银行坚持面向“三农”的总体要求。为解决农村营业网点少、服务能力弱等问题，农业银行大力拓展电子渠道、流动服务、委托代理等新型服务模式。2010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在兰考县三个乡镇进行试点，布设助农取款服务点。助农取款服务点主要以POS、智付通（转账电话）等机具为服务工具，以银行卡为结算载体，为农民提供农行内小额资金结算支付服务。当年设立助农取款点60个，布放机具60部，至2014年全县454个行政村实现全覆盖。这些助农服务点一般设在各村的小超市、小诊所、村委等，农民“足不出村”就能办理小额支付、消费、转账等业务。2015年，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又对全县助农服务点设备进行升级改造，将人口较为密集、服务良好的服务点设备由有线更换为无线机具，开通跨行服务业务。依据各服务点的业务量和经营效益，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还不断调整助农服务点的布设地点。
为配合国家普惠金融改革试验区的申报，2015年后农业银行还在兰考县设立5个金融便利店，店内配备两名工作人员，有存取款一体机、自助服务终端、超级柜台等自助设备，可以办理存取款、转账、开卡、网银、掌银、个人消息服务、理财等业务。同时增设了5个离行式自助银行网点、3个在行式自助银行网点，为客户提供全天候金融服务。手机银行和网络银行业务也处于快速发展之中。至2016年6月，农业银行在兰考县拥有传统物理网点5个、自助银行网点8个、金融便利店5个，助农服务点540个（图4），形成物理网点+自助银行+助农服务点+互联网金融的“四位一体”基础金融服务体系。
图4 2016年6月农业银行兰考县支行各类服务点

Fig.4 Service outlets of Lankao Branch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in June 2016

这一时期，农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的突出特征是电子服务渠道和助农服务点的快速成长。传统物理网点由交易型转为服务营销型，成为银行业务营销的核心阵地，可办理全面业务。以物理网点为基础的多渠道配合的现代银行零售网点框架体系逐步形成，有效提高农村金融服务的覆盖面和可得性。

4 国有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演化动力机制

4.1 银行改革与商业银行市场定位

改革开放以来，银行的性质与市场定位一直是我国银行业改革的重点。农业银行恢复成立后，历经专业银行、商业银行、市场化改革、股份制改造和国有控股等发展阶段。在不同发展阶段，国家赋予其不同的使命，这直接影响其经营战略、空间扩张和服务网络。
1979年农业银行恢复成立，作为从事农村金融业务的专业银行，其主要任务是统一管理支农资金，集中办理农村信贷，领导农村信用合作社，发展农村金融事业[34]，业务市场主要在农村。之后成立的其他三大专业银行也有各自的业务分工，如中国银行以外汇业务及与此相关的人民币业务为主，中国建设银行以基本建设贷款为主，中国工商银行以工商信贷和储蓄业务为主。1987年交通银行重新恢复，招商银行、深圳发展银行和中信实业银行等一批新型股份制银行相继设立，一些外国银行也被允许在指定经济区设立分支机构，中国银行业开始引入市场竞争机制。为促进银行间竞争，国家逐步淡化工农中建四大银行过去的专业分工，鼓励其在市场中展开竞争。在信贷供给紧缺背景下，竞争主要在储蓄领域展开。为了增加储蓄，各大银行不断增设各类服务网点，增加从业人员，铺摊子、占地盘、抢市场。农业银行为快速扩张发展抢占市场，一方面不断增设营业网点（表2），另一方面还在农村地区广设金融代办站点[35]。这一时期各类银行都经历了快速扩张发展，形成了金融组织结构的地区趋同[36]。
表2 1980—1996年中国农业银行的营业网点

Tab.2 Service outlets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in 1980-1996

年份 中心支行 县支行 营业所、办事处（包
括储蓄所、营业部）
1980 288 2 111 25 292
1981 293 2 265 26 345
1982 299 2 271 26 624
1983 293 2 222 26 789
1984 303 2 268 27 398
1985 309 2 272 29 632
1986 298 2 192 35 142
1987 298 2 186 41 204
1988 303 2 173 47 831
1989 306 2 172 50 788
1990 305 2 161 52 480
1991 307 2 156 52 640
1992 310 2 184 53 103
1993 312 2 226 55 276
1994 314 2 259 59 864
1995 320 2 356 61 949
1996 324 2 391 61 116

资料来源：《中国农业银行史》。

1994年，农业银行通过“一分两脱”，即分离政策性业务、与农村信用社和信托投资银行脱钩，实现由国家专业银行向商业银行的转变，进入商业银行发展新时期[34]。自1998年开始，工农中建四大商业银行开始对规模不经济、资产质量差、长期亏损且扭亏无望的基层经营机构进行撤消与合并，精简富余人员，简化管理层次，逐步将业务重心转移到大城市、大企业和大项目上。在此轮改革中，农业银行撤并了几万家设在县及以下行政区域的经营机构，业务重心逐渐转向以城市为主。仅2001—2002两年间，农业银行河南省分行就撤并机构963个，减少员工9 218人，其中县支行以下机构（县区支行营业部、营业所、分理处、储蓄所）撤并936个 ① 。同期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工商银行也大量撤并农村营业网点。随着大型商业银行大规模退出农村市场，农村出现金融服务供给不足、农民贷款难、资金外流等严重金融排斥问题[27-28,37]。
200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明确农业银行坚持面向“三农”的总体要求。围绕面向“三农”的战略定位，农业银行积极探索商业运作和服务“三农”的有效途径。2009年中国农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创立，上市后的农业银行确立了“三农”和县域蓝海市场发展战略，逐步将目标市场从以城市为重点转向同时占领和发展城乡两个市场。在回归农村市场的过程中，农业银行紧紧围绕服务“三农”、做强县域经营定位，加大新型服务渠道建设，形成传统人工服务、新型电子渠道与互联网金融平台相结合的“四位一体”的基础金融服务网络（表3）。
表3 银行业改革与农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演变

Tab.3 Banking reform and rural service network evolution of Agricultural Bank of China

发展阶段 制度变迁 市场定位与发展模式 服务网络特征
国有专业
银行时期		 由专业银行转为综合性
银行，引入市场竞争机制		 以农村市场为主；行政等级制组织结
构；不断增设网点以快速扩张发展		 密集的物理网点，单一的人工服务渠道
国有商业
银行时期		 商业化改革、市场化改革和股份制改革 以城市市场为主；扁平化组织结构；撤
并网点，集约式发展		 大规模撤并县及以下行政区域经营机构；物理网点由交易型向服务营销型转变；探索自助服务
国有控股商
业银行时期		 回归“三农”，三农金融事业部制改革 面向“三农”、服务城乡；创新“三农”服
务模式，以新的伙伴关系实现扩张发展		 采用无网点、代理模式扩张；形成传统物理网点、自助服务设备、金融服务平台、代理网点等多元服务渠道

4.2 城乡关系政策与农村经济发展

区域经济发展通过金融需求影响着商业银行服务网络在不同区域的收缩与扩张。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背景下，国家城乡关系政策深深影响着农村经济发展，也影响着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在经济二元结构突出的工业化初期，工业化所需资金只能来自以农业和农民为主体的农村经济，农村金融发展服从工业化战略，其功能是为工业化、城市化动员储蓄”[31]。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解放了农村生产力，农副产品产量大幅增加，城乡之间呈现良好的发展态势。为服务于农村经济发展需要，恢复成立后的农业银行首先在乡镇增设经营网点。1984年后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由农村转移到城市，各种资源配置逐步向城市、向工业部门转移，农业银行开始在城镇增设经营网点。之后长期的城乡二元体制格局和城市偏向的发展战略使得农村经济发展缓慢。农村经济发展缓慢促使金融业市场化改革中国有商业银行放弃农村市场，大量撤并农村服务网点。商业银行机构网点的退出加剧本已稀缺的农村金融资源，造成资金大量外流，服务供给短缺，严重制约农村经济发展。
近几年来随着我国经济发展阶段的更替和城乡关系格局的调整，国家不断加大对农村经济的扶持力度，农村经济发展活力显现。农民收入不断增加，农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农村社会财富不断积累，农村各类经济主体对金融服务的需求日益增长和多样化，助推农村金融服务供给的增长和渠道多元化。我国政府在“三农”领域的投入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特别是大量支农惠农补贴和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发放等为商业银行带来大量的衍生业务，吸引商业银行重新布局农村市场。
城市里商业银行竞争非常激烈，面对金融脱媒、利率市场化的压力，各商业银行也需开拓新市场，寻找新路径。相比城市经济，农村经济相对落后，农村金融需求多为基础性服务需求。进军农村市场可为大型商业银行的传统业务寻找出路，拓宽发展空间，还可响应国家政策号召，获得国家政策支持。一些商业银行开始加大农村金融市场的开拓，改造升级现有服务网点，在居住分散、交通不便的山区和重点村设立简易服务网点，借助代理网点，创办“流动银行”等，下沉金融服务，增加农村服务供给。

4.3 农村金融改革与普惠金融推进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金融改革具有浓厚的强制性制度变迁特征。40多年来农村金融改革大致可以分为5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恢复发展阶段（1979—1984年），形成了农业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分工协作的农村金融体制。第二阶段是商业化改革阶段（1985—1996年），逐步形成了以农村信用社为基础的合作制金融、以农业银行为主体的商业性金融和以农业发展银行为主的政策性金融并存的发展格局。第三阶段是市场化改革阶段（1997—2002年），国有商业银行逐步退出农村、邮政储蓄只存不贷、非正规金融遭遇整顿，农村金融结构出现重大调整，出现以农村信用社为主的“一农支三农”的局面，农村金融供给相对萎缩。第四阶段是新型金融机构成长阶段（2003—2007年），村镇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等新型农村金融机构和邮政储蓄银行的成立，改变了农村金融市场信用社“一家独大”的局面，农村多元化、多层次、竞争性的金融组织架构逐步形成。第五阶段是普惠金融探索阶段（2007年至今），金融机构重新开拓农村市场，互联网金融在农村迅速渗透，农村金融服务供给不断增加。
普惠金融建立有效的、全方位地为社会所有阶层和群体提供服务的金融体系，即让广大被排斥在正规金融体系之外的客户获得金融服务，而提高金融服务可得性是基本内容[38]。农村金融市场需求的空间分散性使服务供给中的空间临近性成为金融排斥和包容的显著标志。为解决农村金融排斥，我国相关政策特别强调金融服务的均等化和基础金融网点的全覆盖。2009年中国银监会发文要求深入推进乡镇基础金融服务全覆盖工作，鉴于支付服务是农村金融服务的基础，中国人民银行发文给出了“关于改善农村支付服务环境的指导意见”。2011年中国银监会发布《关于进一步推进空白乡镇基础金融服务工作的通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中国人民银行关于推广银行卡助农取款服务的通知》，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银行卡助农取款服务。2014年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金融服务“三农”发展的若干意见》，要求各地各单位积极推动农村基础金融服务全覆盖。2014年银监会印发《关于推进基础金融服务“村村通”的指导意见》，要求在全国乡镇基础金融服务全覆盖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动基础金融服务向行政村延伸，力争用三至五年时间总体实现行政村基础金融服务“村村通”。国务院印发的《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2016—2020年）》设定的总体目标之一即为提高金融服务覆盖率，要基本实现乡乡有机构，村村有服务，乡镇一级基本实现银行物理网点和保险服务全覆盖，巩固助农取款服务村级覆盖网络，推动行政村一级实现更多基础金融服务全覆盖。在国家相关政策引导下，各商业银行基于各自业务优势，采取灵活多样手段延伸村级金融服务，提升基础金融服务覆盖度。

4.4 信息技术进步与银行农村服务创新

信息通讯技术的快速发展，尤其是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为解决农村金融服务不足问题提供了新的选择，国际范围内无网点银行得以快速发展。无网点银行是银行通过手机等现代通信工具或合作协议等商业契约利用非银行机构代理方式在农村开展业务[13,39-40]。其中代理主要指银行与非银行类商业实体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依托其为客户提供一些基本的金融服务，商业实体包括彩票投注站、超市、药店、邮局、加油站、杂货店等零售商业网点[39]。区别于传统的以网点为基础的银行服务模式，在这种模式里，顾客进行金融交易是通过大量的零售代理商，而不是在银行网点或由银行人员操作[40]。作为一种区别于传统银行服务模式的新的配送渠道，代理机制安排可使多方受益。首先是显著降低了银行对偏远、农村区域的服务供给成本；其次可使偏远的农村居民便捷获得正式金融服务，并可将购物与办理银行业务同时进行，减少了专门去银行分支机构办理业务的路途时间和成本；第三，代理网点通过代理银行业务能够获得一定的手续费收入，增强客户的忠诚度，实现营业额的增长等[39]。
为推动农村普惠金融建设，打通“金融服务最后一公里”，我国从2010年开始在一些地区试点代理模式。在我国，代理模式以助农取款点、惠农支付点、金融服务站、金融便利店等形式出现。各涉农金融机构积极响应，同时也得到各级政府的支持。当前几乎所有涉农银行都在寻求与农村的各类零售商业主体合作，采用代理模式，下沉金融服务。如中国银行和宜农科技公司合作在农村设立了中国银行助农服务点；中国建设银行与供销合作社合作在农村建立助农金融结算渠道；中国工商银行携手中国移动大力推进助农服务点建设等；农业银行则大力推行惠农通工程。惠农通工程是农行创新“三农”金融服务的一项重要措施，以惠农卡为载体，以助农服务点为依托，以电子渠道为平台，以流动服务为补充，为农民提供足不出村、方便快捷的金融服务[14]。其基本服务模式是“惠农卡+电子机具”，电子机具主要布放在超市、药店、农资连锁店、运营商网点等。
政府对拓宽金融服务覆盖面的强有力支持，极大地推动了代理模式在农村的迅速发展。农村助农取款点、综合金融服务站、惠农服务点业务迅速发展，数量呈现稳步增长趋势。通过服务模式创新，商业银行在农村市场的服务和扩张能力大幅度提高，服务供给渠道和模式日益多样化，服务网络构成发生重大变化，由企业内部走向企业外部。

5 结论

①二元经济结构和转轨发展背景下，我国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呈现独特的演化过程。国有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经历了恢复成立后的快速扩张和密集的人工网点服务阶段，市场化改革中农村业务收缩和大规模网点撤并，到新时期人工、自助、电子、代理等多元服务渠道扩张。相比信息技术进步影响下银行物理网点的缩减趋势，我国农村银行服务网络伴随城乡关系的转型和普惠金融战略的实施呈现出蓬勃发展态势。基于我国城乡发展存在较大差异性的现实，农村银行服务网络不是城市银行服务网络的简单延伸，需要将农村银行服务网络演化置于中国独特的社会经济和制度背景下审视。
②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深受包括城乡关系、银行改革、农村金融发展政策等制度变迁的影响。在经济发展不同阶段，国家赋予商业银行不同的使命，这直接影响其经营战略和空间扩张行为。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背景下，国家城乡关系政策深深影响着农村经济发展和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随着城乡关系的转变、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其良好前景吸引商业银行不断加大农村金融市场开拓。农村金融需求的空间分散性使服务供给中的空间临近性成为金融排斥和金融包容的显著标志，我国应对金融排斥的政策特别强调金融服务的均等化和基础金融网点的全覆盖。普惠金融导向下，商业银行不断借助新的伙伴关系降低服务成本、服务农村市场，实现政策目标，其中无网点银行业务和合作代理模式日益发挥重要作用。商业银行农村服务网络的空间演化是商业银行在不同制度环境下理性选择的结果。
③通过代理模式拓展金融服务网络日益成为商业银行进村下乡的主要方式。近年来，在各级政府支持下，各涉农银行都建立了庞大的代理网络，扩大金融服务的覆盖面。作为一种有别于传统商业银行拓展服务渠道的机制安排，这种组织安排可以降低成本，为参与金融机构分散风险，扩大对服务不足地区的服务，特别是对支付和交易服务非常具有吸引力，当然对管制和风控也提出了挑战。代理模式在我国的快速发展使农村的银行服务网络不断走向多元化和均等化，商业银行的服务网络也由封闭的企业内部网络走向包括代理者在内的混合网络。农村银行服务网络转型对农村社会经济发展、金融生态环境改善、农民金融素养提升的影响还需进一步研究。
④不同地区和不同商业银行的农村银行服务模式存在差异。无网点银行是一个比较新的领域，发展很快，变化迅速，有多种技术平台可以选用，业务模式、业务内容也有所不同。银行与零售商业网点建立的合作伙伴关系通常属私营契约性质，不同金融机构的代理合作协议内容也不尽相同，包括提供服务的范围、金融机构支付的手续费、风险分担方式等都存在差异。本研究以兰考县为例，仅仅分析了农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现实中不同地区、不同商业银行的农村服务网络存在很大差异。农村地区银行服务网络主要有哪些模式，不同地区、不同商业银行有何差异，形成这些差异的原因是什么，如何根据不同地区农村的实际选择、探索适宜的服务模式等还有待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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