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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 Vol. 41 >Issue 10: 117 - 126

DOI: https://doi.org/10.15957/j.cnki.jjdl.2021.10.013

中国地理学会经济地理专业委员会成立60周年和《经济地理》创刊40周年特辑论文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进展与展望

  • 孙才志 ,
  • 李博 ,
  • 郭建科 , ※ ,
  • 彭飞 ,
  • 闫晓露 ,
  • 盖美 ,
  • 刘天宝 ,
  • 刘锴 ,
  • 王泽宇 ,
  • 狄乾斌 ,
  • 赵良仕 ,
  • 刘桂春 ,
  • 钟敬秋 ,
  • 孙康
展开
  • 辽宁师范大学 海洋经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中国辽宁 大连 116029
※郭建科（1980—），男，山西长治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交通运输地理、区域海洋经济。E-mail：

孙才志（1970—），男，山东烟台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水资源经济与海洋经济。E-mail：

收稿日期: 2021-09-08

  修回日期: 2021-09-13

  网络出版日期: 2025-04-24

基金资助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6JJD790021)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7JJD79001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8JJD790005)

收起

Progress and Prospect of China's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 SUN Caizhi ,
  • LI Bo ,
  • GUO Jianke , ※ ,
  • PENG Fei ,
  • YAN Xiaolu ,
  • GAI Mei ,
  • LIU Tianbao ,
  • LIU Kai ,
  • WANG Zeyu ,
  • DI Qianbin ,
  • ZHAO Liangshi ,
  • LIU Guichun ,
  • ZHONG Jingqiu ,
  • SUN Kang
Expand
  • Center for Studies of Marine Econom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 116029，Liaoning，China

Received date: 2021-09-08

  Revised date: 2021-09-13

  Online published: 2025-04-24

Fold

摘要

海洋经济地理属于区域经济地理范畴，作为一个新兴的、众多学科交叉的研究领域，其已建立了较为清晰的理论框架与研究体系，且仍处于关键的发展时期。此外，地理学的研究范畴已由陆域系统延伸到了海域系统，使得人海关系地域系统研究充实了经济地理学的理论与内容。基于对海洋资源环境经济、海洋区域经济、海洋部门经济、海洋经济制度及文化、海洋地缘经济及政治的研究和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方法及其应用的详尽阐述，文章对海洋经济地理的研究进展进行了全面剖析，并提出了未来应围绕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海洋空间规划、海洋经济发展的地缘环境、海洋经济的制度与文化、海洋经济地理的技术方法创新及强化海洋服务社会决策能力等方面的研究构想，进而更好地推动海洋经济学科的发展，从而尽早达到实现“海洋强国”战略目标。

关键词： 海洋经济地理; 研究进展; 人海关系地域系统; 海洋资源环境; 陆海统筹; 海洋地缘经济与政治; 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文引用格式

孙才志 , 李博 , 郭建科 , 彭飞 , 闫晓露 , 盖美 , 刘天宝 , 刘锴 , 王泽宇 , 狄乾斌 , 赵良仕 , 刘桂春 , 钟敬秋 , 孙康 .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进展与展望[J]. 经济地理, 2021 , 41(10) : 117 -126 . DOI: 10.15957/j.cnki.jjdl.2021.10.013

Abstract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belonging to the reg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is an interdisciplinary subject. Although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has initially formed a relatively clear theoretical framework, it is still at a critical stage of development. The research category of geography has been extended from the land system to the ocean system,which has enriched the theory and content of economic geography.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marine resource environmental economy, marine regional economy, marine sector economy, marine economic system and culture,marine geo-economics and politics,and the research method and application of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this article makes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the research progress of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and puts forward that future research should focus on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rine economy, marine spatial planning, the geo-environment of marine economic development,marine economic system and culture, technical method innovation of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and improvement of marine service social decision-making capabilities, so as to better promote the discipline development of marine economy and achieve the strategic goal of "Maritime Power".

Key words： marine economic geography; research progress; human-ocean regional system; marine resource environment; land-ocean coordination; marine geo-economics and politic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rine economy

海洋经济地理是经济地理学的重要分支学科，研究的核心仍是人类经济活动与海洋地理环境的互动关系。中国的人海关系演进是促进人类海洋文明发展的重要力量。中国海洋经济地理思想萌芽始于先秦时期，“海王之国”齐国的经略海洋实践以及“历心于山海而国富”“水人居水之国”等依海立国的朴素人海关系思想都体现出了早期人类经济活动对于海洋地理环境的依附性[1]。随着中国大一统王朝秦朝的建立，“水人之国”的海洋经济活动自此被纳入农耕文明为主体的中原王朝体系。从汉武帝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并形成了以宗藩关系为主导的海上丝绸之路经贸关系，到永乐年间（1405—1433）的郑和下西洋，以国家为主导的人海政经关系均达到了历史顶峰。由于明清时期执行了长达40余年的“闭关锁国”政策，我国错失了开发利用海洋、研究海洋的机遇。中国近代化过程中林则徐、孙中山等提出了“兴海富国”以及发展海权的海洋经略思想[2-3]，但从人海关系演进视角看，此阶段的中国海洋经略仍处于迷惘探索的状态。
新中国成立伊始，我国连续制定了两个海洋科学发展长期规划（1956—1972），海洋资源的开发利用开始受到重视。改革开放后，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紧紧围绕国家发展海洋需求以及在经略海洋实践中不断成长。1978年，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许涤新等人提出要搭建“海洋经济”学科平台及专门研究机构，从而更好地开展海洋经济研究，这亦意味着我国海洋经济研究首次揭幕成功。1979年，第一次海岸带综合调查与海涂资源综合考察活动获国务院批准，这是中国首次进行的大规模海岸带综合普查，这次历时七年的大规模科学调查是我国现代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开端。1987—1992年，国务院在首次海岸带综合普查基础上又组织了全国海岛资源综合调查，在此期间，吴传钧院士在多种场合呼吁中国地理学界要重视海洋地理研究，号召强化海洋研究力量的建设，并鼓励学者们加大对海洋的探索力度。1984年，中国地理学会第四届理事会召开时，根据国际地理学的发展趋势，吴传钧院士倡导在中国发展海洋地理。1987年4月，中国地理学会五届二次理事会在南京大学召开，与会者讨论决定筹建“海洋地理专业委员会”，挂靠在当时的南京大学大地海洋科学系。1988年4月，中国海洋地理专业委员会正式在南京大学成立，仅比国际地理联合会海洋地理专业委员会的成立晚了一年。这次会议提出要进行“海岸带的研究，近岸规划及深海区的研究等”，推动了中国海洋经济地理学的进一步发展。
21世纪是海洋的世纪。中国是一个海陆兼备的国家，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指出要发展海洋产业。党的十八大更是将“海洋强国”上升为国家战略，“十九大”再次指明“坚持海陆统筹，加快建设海洋强国”的海洋发展精神。此外，习总书记充分肯定并多次强调了“向海发展”的战略目标，极大地激励着广大学者从全局视角出发全面地去审视海洋、重视海洋、布局海洋以及开发海洋。中国的海洋经济地理学也在国家需求与实践中得到发展壮大，特别是在海洋资源的开发利用、海洋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海洋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海洋经济空间布局、海洋空间规划治理等许多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因此，在中国地理学会经济地理专业委员会成立60周年和《经济地理》创刊40周年之际，基于人海关系互动的多尺度视角，面向“一带一路”倡议、海洋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需求、建设海洋强国的战略部署以及陆海统筹的发展要求，系统梳理改革开放以来海洋经济地理研究进展与展望具有重大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1 海洋经济地理的研究对象、内容与地域范围

海洋经济地理属于区域经济地理范畴，其研究对象为人海关系地域系统，是对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的外扩衍生、拓展。人地关系地域系统是地球表层上人类活动与地理环境相互作用形成的开放的复杂巨系统[4]。人地关系研究可贯穿与交叉于其他学科领域，具有强劲的生命力，映射出新时代的朝气与蓬勃。在这个复杂巨系统中，人始终占据主导地位，人与地关系矛盾的协调过程自古至今都是地理学和其他相关科学重点研究的综合课题[5]。为缓解当前的资源匮乏以及环境压力等问题，人们便将资源开发的视野逐步过渡至了海洋。为此，地理学的研究视角由陆域系统拓展到了海域系统，使得人海关系地域系统丰富并充实了经济地理学的理论与研究内容[6]。国际地圈生物圈计划（IGBP）将陆地与海洋的相互作用（LOICZ）作为其主要研究内容，研究了海岸环境和生态系统在自然与人类生产活动下的演变特征。吴传钧院士在《中国海岸带土地利用》一书中从人地关系、人地系统向人海关系、人海关系地域系统研究拓展和延伸，形成了完整的海陆人地（海）关系地（海）域系统。此外，吴传钧院士也明确指出：开展海洋经济地理研究充实了整个经济地理学科的空白领域。因此，加强海洋经济地理理论和方法的研究，是一项当务之急的任务[7]。韩增林等人把人海关系地域系统理解为由各种自然人文要素组成的，且要素间通过非线性作用相互联系，形成功能实体，即各个不同层次的子系统[8]。人海关系地域系统的研究是对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研究的进一步发展。人海关系的良性循环既丰富了地理学的研究内容，又促进了区域可持续发展研究，是重要的地理研究内容之一。人海关系地域系统是一门涉及多学科的研究，需以综合全面的角度开展不同学科之间的交叉学习，从而多视角、全方位地进行人海关系研究。海洋经济地理的研究内容需紧密结合国家战略需求，围绕着海洋资源开发、海洋生态文明建设、海洋产业体系、海洋经济制度及文化、海洋强国建设、陆海统筹发展、区域海洋经济发展规划等领域开展研究。主要地域范围包括海岸带、海岛及全部海域，由于海岸带、海岛是人海陆的交汇地带，是未来海洋经济活动最频繁和海洋产业最集中的地带，加之科学技术手段的限制，海岸带与海岛是目前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主要地域范围。随着科学技术手段的改进，海洋空间资源的优势将逐步得到发挥，经济活动“向海上迁移”的趋势将进一步加强，整个海域将成为海洋经济地理学研究范畴。长期以来，交叉学科的优势在海洋经济地理学研究得到充分的体现。海洋经济地理将资源经济、区域经济、环境经济等学科作为理论基础，探究其理论框架与研究范式；充分结合多学科领域的研究方法，大力开展海洋经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形成了较为丰富的研究领域和方向。

2 中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进展

2.1 海洋资源环境经济研究

海洋资源环境给海洋经济发展提供必不可少的支撑，同时又给海洋经济发展施加了不可忽略的约束，正是这种唇齿的相依关系，使海洋资源环境与经济成为经济地理学家关注的热点问题。

2.1.1 海洋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评价

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①集中于单要素或综合承载力评价[9]，但评价对象较局限，缺乏不同范围内海洋资源环境子系统各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分析、承载力阈值界定等；②从多角度、定性和定量阐述其影响机制[10]，但海洋资源环境评价指标体系架构仍缺乏海洋资源科技创新内容、海洋资源环境测度缺乏方法和模型创新、影响因素缺少对空间视角下海洋资源环境影响因素差异的探讨。

2.1.2 海洋生态效率、资源效率研究

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海洋经济效率的研究，但其仅聚焦于海洋产生的经济效益而忽视了海洋衍生的环境效益问题[11]。海洋生态、资源效率的研究较少，主要包括：①投入产出指标体系研究。在选取产出指标时，若产出（或期望产出）仅依据经济指标来评判，易导致测算的生态或资源效率值受地区经济要素的影响。②研究视角。主要基于海洋生态、资源全局、海洋产业及地区海域局部视角[12-13]；已有文献中投入产出指标体系需完善；由于影响机理剖析不足，导致因素的筛选范围和领域待拓展；影响因素的研究侧重于静态分析[14]，忽略了海洋环境、资源在一定空间范围内可能产生的时间异质性和空间依赖性。

2.1.3 海洋资源环境经济复合系统的协调性研究

21世纪海洋资源环境与海洋经济协调发展研究不断深入，主要分为两方面：①从因果关系或作用机制角度检验系统间的关联性，如海洋经济贡献及其对海洋环境破坏的程度和联系[15]等。②从侧重于二系统协同向三系统协同研究过渡。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海洋产业、海陆间协调等单一系统内部协调发展，近两年三系统协调才开始重视[16]；国外主要通过案例剖析沿海区域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间的耦合关系[17]。已有文献缺乏对系统全局的把握和海洋多系统内在机理的剖析；关于系统协调研究多为静态，缺乏多维子系统间的动态协调研究；由于协调问题的复杂性，对协调性影响因素探究不足，流于简单的描述分析；耦合模型研究方法有待创新。

2.1.4 海洋资源环境经济可持续发展优化调控研究

国外学者主要应用数量模型模拟分析海洋生态环境和经济之间的关系，从具体案例的角度针对某个区域和案例进行海洋生态经济优化和调控，达到海洋可持续发展目标，研究内容较少。如针对海洋红树林与渔业生产系统生成生态经济动态优化模型[18]、地中海海洋生态环境的综合管理机制优化[19]等。国内该研究亦较少，且海洋可持续发展的优化研究还停留在单一或二系统的层面，海洋资源环境经济的优化研究涉及尚浅。已有文献中多数侧重于陆域研究[20]，海洋可持续发展的调控也多侧重于政策调控方面，缺少多方面把控及多因子模型对海洋资源环境经济可持续发展进行优化调控与布局等相关研究。

2.2 海洋区域经济研究

海洋经济区域可分为海岸带及邻近海域、海岛及邻近海域、大陆架及专属经济区和国际海底区域。中国海洋区域经济空间格局总体上经历了均匀分布、点状分布再到“点—轴”分布三个阶段，并呈现网络化发展态势[21]。同时，受经济基础、制度环境及市场化水平等因素影响，海洋经济产生了明显的空间差异[22]，加剧了海洋区域经济空间结构变化，非均衡性日益凸显，南北差异日趋显著[23-24]。

2.2.1 海岸带经济

海岸带经济是海域与陆域经济的复合体。早期研究受全国海岸带和海涂资源综合调查的影响，文献大多集中在海岸带的资源开发利用和综合管理等方面。2000年以后，学者们逐渐对海岸带地区的产业结构[25]、经济效率[26]、区域差异[27-28]、脆弱性[29-30]、环境调控[31]、可持续发展[32-33]等方面展开大量的、深入的探索，极大丰富了海洋经济地理的理论与实证研究。

2.2.2 海岛经济

随着全国海岛资源综合调查开启，学者对海岛的关注日渐增多，围绕开发与保护展开多学科、多尺度研究[34]。起初主要从系统、资源、保护等视角进行探索，后期逐渐拓展到可持续发展理论指导下的海岛经济评价与分区[35]、产业结构演进[36]、发展模式[37]，资源环境效应[38]等领域。此外，海岛地区的旅游开发问题[39-40]也一直备受关注。

2.2.3 海域经济

单纯的海域经济研究不多，一般多与其归属地经济研究混杂在一起，如近海海域的经济问题往往会分散在海岸带和海岛经济研究当中。一些较为独立的研究更多关注在海域划界、渔业资源利用、环境评价等方面。有关公海海域和国际海底区域多以保护区管理和资源调查为主，且大多集中在公海捕捞和海底矿区开发两个方面。

2.2.4 陆海统筹

由于复杂多样的海洋经略活动，陆地与海洋的矛盾逐步凸显与激化。为此，推进陆海经济协同发展成为海洋经济地理的主要任务[41]。早期的海陆一体化发展思想和原则是海陆统筹概念的雏形，2005年其观点被正式提出。2011年陆海统筹写入“十二五”规划，正式成为国家海洋战略，其概念也逐渐取代海陆统筹成为研究焦点。此后，学者们把更多的目光聚集在陆海统筹的指导思想、战略定位、发展成效、理论实践、新视角与新方法应用以及空间规划等方面，成果不断涌现[42-44]，丰富了陆海统筹的理论体系与社会实践。陆海统筹思想的深入实践，有效推动了海洋开发理念和经济发展模式转变，促进了海洋区域经济组织的空间优化。

2.3 海洋部门经济研究

海洋经济由不同类型的海洋产业所构成，这些产业是海洋经济发展的增长点，也是经济地理学者开展研究的主要研究对象。从现有文献来看，学者们所关注的海洋经济部门涉及到港口与航运、滨海旅游、渔业、海洋油气、造船、海洋科技等领域。

2.3.1 港口与航运

改革开放后，沿海港口城市区位优势得到充分利用，港口建设和临港工业布局加快，地理学者从港口区位选择出发，探讨大型港口及其临港工业项目选址问题[45-46]，并以此为开端对港口经济地理给予持续关注。①微观层面，探讨城市内部港城空间位置及交互作用，从港口扩展与城市形态演变等多角度揭示港口对城市的地域空间效应[47-48]，进而构建了港—城空间系统等理论模型[49]。②宏观层面，关注区域乃至国家层面港口分布特征和港口体系演变规律。总结秦汉以来中国港口分布规律，揭示港口兴衰与国家历史文明进程的空间关联[50]。研究港口体系演进模式、动力机制和港口群竞争机制[51]，揭示区域化背景下港口体系位序规模特征[52]。③围绕港城关系类型[53-54]与模式，融合多尺度空间，通过构建港城耦合的系统动力学模型[55]、DCI模型[56]揭示港口城市演化动力机制。④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港口运输网络及国际航运联系逐渐成为港口发展与布局的重要内容。学者们从探讨集装箱枢纽港运输网络布局与优化开始[57]，关注世界集装箱港口航运组织网络与枢纽区位[58] ，进而研究航运企业或国际集装箱航运网络结构特征，开展不同情景的网络脆弱性评估[59]；刻画“海上丝路”沿线航运网络联系并分析其对“一带一路”互联互通的重大影响[60-61]。

2.3.2 滨海旅游

滨海旅游是改革开放以来成长最快的海洋产业之一。以3S为主要特色的滨海旅游产品开发、旅游线路设计和旅游景观打造成为沿海地区旅游产业发展的主要载体。①围绕资源开发、滨海旅游的自然支撑系统进行全方位评估评价。许多学者对旅游资源开发的影响因素进行系统分析[62-63]、开展自然要素与景观的旅游价值评估[64]；滨海旅游承载力评价[65]，分析绿潮影响下的滨海旅游价值损益状况[66]。②从游客区位偏好及行为决策特征[67]等方面考察旅游市场变化特征；从客源市场 [68]的角度探讨旅游空间结构和影响因素。③根据竞争力评价、资源开发效能等维度分析滨海旅游业发展的区域差异、竞争态势[69-70]。④依据邮轮旅游的时空差异，分析国际邮轮旅游资源配置与品牌形象感知[71]。⑤其他。滨海旅游安全预警[72]、海岛生态旅游的模式[73]。

2.3.3 海洋渔业

海洋渔业作为海洋开发的重要产业之一，承担着支撑海洋经济发展的重任，亦是海洋经济发展的主要部门。经济地理学者对于海洋渔业的关注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①从渔业资源评价、开发利用模式等探讨渔业可持续发展理论与实施路径[74-75]，对区域海洋渔业系统适应性进行识别[76]。②分析渔业生产波动的影响因素[77]，空间分布及区域差异[78]，分析养殖业集聚的动态变化[79]及深远海渔业潜力[80]。③近年来更加关注渔业养殖碳汇，探讨海洋牧场蓝色碳汇定价、碳汇经济价值评估[81-83]。

2.3.4 其他领域

包括造船、新兴产业和海洋科技等方面。①造船工业方面，主要总结世界造船工业布局特征，提出中国船舶产业布局策略[84-85]，探讨游艇制造企业区位特征[86]。②评价中国海洋战略性新兴产业支撑条件[87]，分析海洋新能源产业的就业效应[88]。③海洋科技方面，探讨沿海地区海洋科技全要素生产率时空格局演变及影响因素[89]，对中国各地海洋科技创新效率进行分类[90]，探讨区域海洋经济与科技间的协同响应关系[91]。

2.4 海洋经济制度、文化研究

1980年代以来，经济地理研究出现了明显制度与文化转向，极大地扩充了经济地理学的研究范畴。在制度转向中，制度对空间经济、经济景观演化等的影响研究主题不断深化；在文化转向中，经济的“文化化”、文化的“经济化”及经济的社会文化嵌入等主题得到了广泛研究[92]。同时，相应的概念及话语体系不断发展，质性研究方法也变得日益重要。
基于制度与文化视角的中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比较少。制度视角的研究主要限于法律法规、体制机制、政策等正式制度的研究，特别强调通过制度调整为海洋经济发展创造条件。文化方面的研究集中在海洋文化的概念和海洋文化与经济的关系两个方面。总体认为，海洋文化是人类在开发利用海洋的社会实践过程中形成的精神及物质成果的总和。就海洋文化与海洋经济的关系而言，认为两者相互渗透，并形成了相互制约和相互促进的关系[93]。但总体来说，缺乏具体、深入的案例研究，概念与观点的探讨主观性较强。

2.5 海洋地缘经济、政治研究

中国的海洋地缘政治与经济研究起步较晚，1980年代，李旭旦、鲍觉民、吴传钧等地理学家明确指出：“经略海洋”应全面推广与开展，使全局形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发展态势。此后，其研究成果不断增多，主要表现为对西方海洋思想的批判性解读及对中国传统海洋思想的挖掘[94-95]。随着海洋世纪的到来，中国的海洋地缘政治与经济研究进入了跨学科、宽领域、多尺度、广视角为主要特征的阶段，尽管研究学者基于概念、理论、内容及方法等视角展开中国海洋地缘政治理论的研究，但其理论框架与体系并不完整。理论方面，我国张耀光研究员在1996年首次对“海洋地缘政治”进行了定义，并表明海洋地缘政治是由涉海国家行为主体的政治经济活动与海洋地理环境之间互动作用及其演变规律的科学；随着人海关系的深入研究，国内学者开始关注海洋地缘经济、文化对地缘政治格局的影响与作用，进而扩充了海洋地缘政治的理论与内涵[8]；近年来，彭飞等基于海洋的本体性解读，将海洋地缘政治与经济置于人海关系地域系统中进行解析，丰富了相关理论内涵[96-98]；同时，随着中国经略海洋实践不断从近海到深远海发展，全球海洋治理背景下的“海洋命运共同体”思想挖掘不断拓展了中国海洋治理的理论内涵。内容方面，不同学科的研究方法和角度各不相同。从事地理和历史专业的研究人员主要基于时空演变的逻辑及事件的因果分析解读中国海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间海洋地缘经济格局的演变过程、机理[99-100]，但近年来，政治地理学视域下的国家海洋问题不仅关注海洋领域化（海洋划界）的特征，且多尺度的网络化问题（去领域化）研究日益受到关注；法学学者则以法理的视角来辨析国家海洋权利，从而使国家的海洋利益得到维护；国际关系学者主要关注国际关系视角下的海洋战略性问题及海洋权力理论的研究，国家海洋安全仍是诸领域学者关注的热点问题。
综上，中国海洋地缘政治与经济的研究尚处起步阶段，相关理论研究碎片化特征显著，多尺度跨学科的研究相对缺乏，理论体系仍待完善，这对基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地缘环境提出中国方案的现实需求缺乏有力回应。需着眼于几个方面：①人海关系理论在海洋政治地理学领域的理论与实践探索，加强海洋地理环境因素中内生变量与外生变量对国家海洋政治经济过程的影响机制分析；②加强地理学大数据挖掘与空间计量手段在中国海洋地缘政治研究现状中的支撑，在海洋政治地理领域拓展其理论与案例研究；③未来海洋地缘政治应重视其结合经济进行全面、综合的研究，以顺应多视角的地缘政治，进而解析海洋地缘政治的格局与演变成因，面向国家“和平崛起”“海洋强国”的战略需求，在辩证地学习与应用西方政治地理学的经典理论基础上，探寻具有中国特色的海洋政治地理学，增强其研究成果的应用性和对政府决策的支撑力。

3 海洋经济地理研究方法与应用

1980—2003年是我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初级阶段。这一阶段主要集中于勾画探讨我国海洋经济的战略前景及各沿海省份海洋经济发展路径的自我摸索，研究方法多采用功能分析法，结合自身资源基础条件，参考国外发展经验，摸索我国海洋经济发展路径及对策。除功能分析法外，建立指标体系方法在此阶段也被采用，多应用于港口区位条件分析及选址。此阶段的研究尺度多为国家的宏观尺度，研究方法较粗糙，结论相似性高，缺乏数据支撑，侧重于理论分析，难以为实践提供科学具体的指导。
2004—2011年，我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领域进入第二发展阶段。此时期，学者们愈发认识到海洋经济地理学作为一门综合性学科的特质，巧用多学科理论、方法研究海洋经济发展，如运用管理学、经济学、数学领域的方法等[101-102]。此外，统计学方法在该研究领域中的应用最为广泛，主成分分析法、聚类分析法和因子分析法常用于海洋资源环境可持续利用研究[21,103-104]。跨学科方法的灵活应用拓宽了海洋经济地理的研究视角，学者们开始关注海洋经济的内在运行机制，从不同角度探讨海洋经济发展方法。除此之外，指标体系法在此阶段发展愈发成熟，应用领域也愈发广泛。从研究内容来看，海洋资源环境经济研究多通过构建指标体系测算海洋生态效率及资源利用效率，研究海洋资源环境可持续利用。港口与航运多通过构建指标评价体系测算港口发展效率，分析港口竞争力。具体方法包括模糊评价法[105]、灰色关联评价法[106]、熵值法[107]、DEA或超效率DEA模型[108]等。这一阶段研究方法趋于成熟，更注重于从各行业及地区统计年鉴中获取相关数据，应用于模型及指标体系方法构建中，科学成果更具有可信性与可靠性。整体来看，此阶段研究成果颇丰，海洋经济地理研究发展达到新高度。但受研究方法的局限性，此阶段的研究多为海洋经济的时间或空间上的单一研究，缺乏对海洋经济的综合评价。
自2012年至今，我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发展进入平稳发展期。在这一阶段，数据来源渠道、研究方法及研究领域皆有所突破。大数据极大拓宽了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数据来源渠道，不再局限于地方及国家统计年鉴，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由静态研究趋向于时空动态评价，其中大数据的应用在港口与航运研究中应用最为广泛。地理信息系统（Geography Information System，下文简称GIS）技术的应用实现了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空间可视化表达。GIS和其他研究方法有效解决了海洋经济的时空评价，海洋经济的“地理学”特征更加突出。GIS所自带的核密度分析工具适用于海洋经济时空分异特征研究。GIS和数据包络分析法（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DEA）或曼奎斯特指数（Malmquist Index）的结合成为测算海洋经济及相关海洋产业发展效率的有力工具[109]。GIS和马尔科夫空间模型（Markov Model）为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背景下，测度海洋资源可持续绿色发展提供了新思路。此外，在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背景下，GIS和相关海洋经济指标体系构建的方法组合被广泛应用于海洋经济时空格局演变分析中[44,110]，成为新的研究手段。简而言之，跨学科研究方法与GIS的结合应用成为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新趋势，适用于海洋资源环境、人海关系统筹、海洋产业部门发展和布局等若干领域[110-113]，进一步完善海洋经济地理研究方法体系，推动了我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领域发展。研究方法的日益成熟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相关领域的发展，例如在航运网络研究中，已经广泛运用AIS船舶跟踪、集装箱班轮公司船期表等大数据进行网络复杂性分析，借鉴工程学研究方法及技术手段对航运网络的脆弱性进行系统评估[59-61,114]。在海洋地缘政治领域，利用大数据媒体库，基于事件数据的分析方法，探索不同阶段中国同其他海洋国家地缘政治关系的演变[115]。
综合来看，海洋经济地理研究领域发展的40多年，研究指标体系趋于完善、研究方法日趋成熟，地理信息系统在海洋经济地理研究中的应用实现了地理空间可视化研究；大数据时代的到来也拓宽了研究数据来源获取渠道，使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突破时间及地理空间的局限。

4 中国海洋经济地理研究展望

4.1 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研究

①集成及学科交叉研究是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工作重点。海洋经济高质量研究是一个涉猎多学科及跨学科研究的主题，海洋经济、海洋生态、海洋工程、海洋法制、海洋文化等研究相互融汇，需以综合和全面的视角开展不同学科之间的沟通学习，从而多视角、全方面地进行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交叉研究。②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概念框架的统一及理论体系的建立。随着其应用范畴的不断扩展，从事各学科的研究人员擅长运用本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对经济高质量开展各领域的研究，使其进行多学科的交流。因而，开展海洋经济高质量的研究，需要规范其研究范式，其内涵的归纳和整合面临着严峻的挑战。③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评价尺度及阈值的确定是今后的研究重点。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研究亟需解决其评价中涉及的复杂不定因素，进而为揭示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机制和制定适应的、正确的决策举措奠定一定的理论基础。

4.2 海洋空间规划研究

随着海洋强国战略的推进，海洋空间规划与空间管制逐渐上升为沿海地区区域治理的关键问题，与此同时，理论创新和技术方法的更新和支撑更不能满足实践发展的需求。一方面，海洋环境问题的流动性加剧沿海区域间的发展矛盾，并加剧“公地悲剧”困境。已有研究多从生态系统管理等方面对海洋空间规划进行探讨，尚未从海洋空间规划或海洋空间的本体角度对其进行分析。另一方面，实践层面仍缺乏针对多尺度、多类型的动态评价，对海洋空间规划中的流动要素认识不足。相关研究多局限于海洋空间内部，未能将海洋空间置于整体的人海关系地域系统下，关于海洋空间规划亟需在跨空间、跨学科的研究范式在方法论层面进行创新。①未来应围绕海洋经济活动的特殊性和规律性等关键因素，在海洋空间规划的理论创新、经济地理要素与事项的GIS空间识别与表达、区域海洋空间规划案例分析等多方面进行突破。②不断加强海洋“三区三线”划定、更科学合理地进行海洋复杂要素的空间叠加匹配，进行关键要素指标分解、空间管制与监测、功能模拟与预警等方面的研究。③剖析人海关系的同时弥补海洋空间规划的缺陷，增强面对外部环境变化的适应能力，及时调整空间功能布局。

4.3 海洋经济发展的地缘环境解析

海洋经济已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积极参与并深入推进“一带一路”倡议是拓展海洋经济新空间的重要渠道，也是中国海洋经济从浅水向深水推进，从近海向远洋拓展，从领海、专属经济区、大陆架走向公海、国际海底区域乃至两极的重要历史契机。因此，明晰中国海洋地缘环境系统现存的风险、机遇与挑战是中国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设海洋强国的重要保障。亟需从以下几点加强研究：①完善海洋地缘环境理论体系，增强地理学与相关学科的交叉贯通，扩充并丰富海洋地缘环境研究的研究方法与理论框架。②跨学科广视角多尺度解析中国海洋地缘环境系统的地缘政治经济格局、形成过程及驱动机理，准确把握中国海洋地缘安全环境脉动，及时预见与规避在建设海洋强国与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中可能遇到的挑战与风险。③开展多视角下海洋地缘环境系统的韧性研究。当代中国海洋地缘环境安全因子已扩展到经济、社会、生态环境等领域，韧性作为系统安全研究的重要理念，其与海洋地缘环境系统相结合研究将是未来的研究重点之一。④加强海洋地缘环境的国别地理研究。

4.4 海洋经济制度、文化研究

从深化拓展海洋经济的研究来说，未来海洋制度与文化研究的重点内容包括：①基本概念的深化。对海洋制度与文化的概念及其内涵进行细致、深入的讨论，特别要对制度方面的惯例、风俗、社会关系等非正式制度和文化方面的信仰、思想、价值观、等非产业化的内容进行剖析。②梳理制度与文化的演化。将制度与文化的形成、演变置于时代背景中，分析其具体构成和变化，概括其演化的内在规律。③制度与文化的区域差异分析。将制度与文化置于具体的地理背景中，强调区域之间的对比与差异，以展现制度与文化的地方性特征。④深化海洋制度、文化与海洋经济互动关系的研究。通过具体多样的案例来刻画互动关系的复杂和多样，考察互动关系发生的条件与机制。⑤加强话语与理论体系的构建。在陈述以实践为基础的概念讨论和大量案例研究的基础上，通过系统、深入地总结，形成研究的理论成果。

4.5 海洋经济地理研究的技术方法创新

从数据的获取、研究方法的深化与应用的拓展，未来海洋经济地理的技术方法创新重点内容包括：①突破现有研究视角，加大跨学科合作力度。海洋经济地理学作为一门综合性学科，如何结合社会学、生态学、环境工程学等学科知识，从多方面、跨学科对海洋经济地理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进行分析仍值得深入研究。②充分运用信息技术，打造海洋大数据时代。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带动海洋数据快速积累，海洋已进入大数据时代。“大数据+海洋产业”已成为必然的发展趋势，积极推动互联网、大数据在海洋经济地理研究领域的应用实现海洋产业智慧化、高质量发展。③优化理论体系构建，注重实用性与针对性研究。我国对海洋经济的时空体系研究具有一定的基础，但仍需紧密结合研究区实际问题，增强海洋经济地理研究从理论基础到具体战略布局的完整性，将研究结果落地化，从而解决实际问题。

4.6 海洋经济服务社会能力

面向新时代全人类与国家和地方的新需求，海洋经济地理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提升服务社会能力。①面向实践需求，提高重点领域服务能力。以“一带一路”倡议、人类海洋命运共同体建设、海洋强国战略、海洋国土空间规划为导向，以及海洋产业、海洋文化、海洋生态文明、居民生活服务、海洋治理为重点，深入实践、加强研究。②加强专业平台和高端智库建设。依托现有各级各类研究机构，重点面向不同尺度海洋经济实践需求，进一步凝练方向、突出重点，加强研究深度，提高成果的应用价值。③加强政产学研网络建设。面向实践需求，推进灵活适用的跨部门、跨地区、多主体合作网络建设，形成服务社会决策的合力。④贴近海洋经济实践主阵地，积极参与各级各类调查与实践项目。依托专业知识，面向实践需求，加强调查研究，高质量完成各级各类实践课题，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张耀光教授与韩增林教授的悉心指导，特表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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